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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廷议

第三十八章 廷议

第二天早晨,淮阳侯的銮驾来到太和殿外。

卫己从车上走下,看了一眼前方。在那里,文武百官都已来齐,只等淮阳侯召开廷议。

只见着这些个官员按各自的派系三五成堆,六七一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议论声渐止。

空气于无形中凝滞。

道路两侧站着威风凛凛的羽林军,她身着素白衣裳,缓步从中走过,身后一应仆役随行。有风从殿堂吹来,掠过她的裙撑,分明是纤细的体态,却有一种龙行虎步、巍峨如泰山的气势。

今天,她未戴面具,以真颜示人。

“拜见圣下!”

“微臣叩见圣下!”“圣下万福金安!”

“圣下万福!”

······

随着十二卿中的奉常霍浩的一声轻咳,文武百官纷纷跪伏在地,一直等卫己从他们面前走过并走了相当一段距离后才依礼制按次序跟上去。

卫己落座后,不等群臣上奏,当先道:

“曹爱卿缉盗有功,又与供奉达斯克摩一同寻得甲级纹章,自即日起,官复原职,并赏百金。”

“谢圣下隆恩。”

曹鸿叩首。

“另外,房爱卿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已无法支持国事,近来又为奸人蒙蔽,行事多有错漏,是以,于昨日上书乞骸骨归乡,孤虽不舍,却也不能强留,便准了。”

“料想现在,已经是在路上了。”

卫己此言一出,满朝上下无不惊呼。

惊呼之余,许多人偷偷将目光转向内阁首辅周靖。

房博为内阁大学士,乃是周党第二号人物,在前不久的政治斗争中失利,又牵涉进宁阳一案而被司空曹鸿上书弹劾,但由于证据不足未被定罪。

近日以来,围绕着房博是否应该被定罪,周党与曹党间展开一番龙争虎斗,可谁都没有想到,争斗的焦点竟然在两派未分出胜负前就致仕了。按照官场上的潜规则,一旦官员致仕,此前所有都是身前事,不再被追究。

但这绝不意味着周党与曹党间的争斗会在刚刚进入白热化阶段的时候戛然而止。

两派之间矛盾颇深,又有其他党派推波助澜,在一方倒下或相互都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之前,是不会停手的。

“房阁老与国有功,能不被琐碎事牵连,安度晚年,是再好不过。臣最近也觉力不从心,若非年纪尚浅,还有几分余力,怕也是跟着房阁老上书乞骸骨归乡了。”

周靖感慨道。

“周首辅此言甚是。”

“圣下圣明,臣代房阁老谢陛下隆恩!”

“老臣也是羡慕之至。”

随后,内阁学士石丰茂、大理寺卿滕康、大鸿胪沈建等周党出列,言辞间颇有犀利之词,指责曹党众官无事生非,陷害忠良。

“好了。”

见群臣相互指摘,场上一片混乱,卫己眉头微皱,道:“房阁老行事确有不端,虽说是受人蒙蔽,但不能说是无罪,曹鸿爱卿及其余官员弹劾也非无事生非。”

“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

诸臣子俯首称诺。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里,百官按例报告政务,卫己听政,并提出问题或者做出答复。

“那么,进入正题吧。”

“诸位来之前,想必都有耳闻,昨日孤出巡时无意中竟撞破一桩天大的丑事。就在淮阳,就在卫国的都城,在孤与百官的眼皮子底下,有人开了一个羊市,以人作两脚羊,于闹市之上公然买卖杀害!”

“孤进去,一路所见,触目惊心啊。”

卫己说着,自嘲地笑笑,“但这还不是全部,更让孤心痛的是,孤看见有大臣、世家的子弟在其中作威作福!”

“神律、人法皆规定不得使人为奴。”

“孤是百思不得其解。尔等的子弟难道不读书,不知律法吗?”

“尔等子弟本该为国家柱石,却奈何作此残民之贼?”卫己两颊泪水长流,“黎民百姓为孤子女,却奈何绝望麻木,于闹市上被人叫卖?”

卫己捂着左胸口,呼吸急促,瞳孔泛红,“孤的心,又奈何要受这许多折磨?彻夜不休!”

“微臣等万死不辞,还望圣下保重龙体。”

“圣下德隆万民,今日之过,在臣等之不逮。”

众臣皆脱帽伏地谢罪。

“圣下,关于此事,臣有奏。”

曹鸿站起身,出列,从衣袖中掏出奏疏,捧在头上,呈给了侍者。

侍者接过奏疏,走上前转交给帝仆乐正欣可。

“圣下,请过目。”

乐正欣可将奏疏递给卫己。

她之所以能出现在朝堂上,当然不是因为卫己的宠爱,而是因为依照律法,她们女仆长也是有正儿八经的官身。

那官身正是帝仆一职,位属十二卿,是正一品官,持金印紫绶,直辖于帝侯,总管宫殿内一切事物,作为帝侯的顾问参议、侍从以及传达招待等官员的宫内总管。照例,由三位女仆长共领帝仆一职,每到朝议时选出一位代表随行服侍。

“好,好得很啊!”

卫己翻看奏疏,怒极之下涨红了脸颊,拿起奏疏便往周靖身上砸去,“周靖,你!”

周靖不闪不避挨了一下,俯身拾起奏疏,仔细查看起来。

看完了奏疏,周靖面色一肃,直起身,大声道:“此中言俱是污蔑,臣不认!”

“羊市之事,到今天之前,臣是不知道的,若有家仆借主名为恶,自当送官严惩不贷,但与臣真的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曹党众人观周靖神态,其人义正辞严、义愤填膺,端的是一副遭人陷害的忠良做派,不由得在心中暗骂:“无耻匹夫,国之大贼!”但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周靖做得极为干净,没有落下什么话柄。

曹党要想搬到这座大山,只凭这个是远远不够的。

“圣下,臣弹劾内阁首辅周靖及其党羽工程部副主事马鸿。”

检察院左都御史薄元正出列,高声道:

“淮阳改建本是惠民之举。工程部侍郎马鸿领工部要职,负责工程事项,本该尽心尽力为国为民,却屡屡借职务之便结党营私、打压异己、贪污受贿、私自截留公帑银两为己用!而内阁首辅周靖明知工程部侍郎马鸿所作所为,不仅不不思上报,更收受贿赂,为之遮风挡雨。”

“诸般恶行,早已激起朝野公愤,臣恳请圣下调集三法司会审,严查此事!”

卫己问道:“可有证据?”

“圣下,臣知此事久矣,之所以引而不发,正是由于证据不足,但昨日罪臣马鸿为消罪证,命属下纵火。幸而锦衣卫早就埋伏其内,及时抢救了相应卷宗。罪臣马鸿自以为销毁了罪证,可以高枕无忧,然天理恢恢,疏而不漏,今有罪证十九条,涉及到罪臣马鸿结党营私、打压异己、贪墨公帑、索要贿赂、截留工银等等七项罪名,还请陛下审阅!”

薄元正取出奏疏,高举过头顶。

“呈上来。”

卫己看过奏疏,又遣侍者送到周靖及马鸿手中,待二人看过奏疏便问:“周靖、马鸿,你二人可还有话说?”

“回圣下,臣还是不认,检察院左都御史薄元正乃曹党柱石,今日弹劾恐是受曹鸿驱使,要报复于臣,所以臣认为这诸般弹劾皆是子虚乌有之事。”

“臣也是,还望圣下圣明,还臣等清白。”

周靖话音刚落,殿中百官顿时哗然。

卫己想了想,道:“那就这样吧,工程部侍郎马鸿暂且革职,留待察看。”

乐正欣可命左右道:“带下去!”

很快就有几个侍卫上前将马鸿押解下去。

“圣下,臣弹劾督查司指挥使董高阳庇护有罪之犯,为求功绩,罗织罪名,枉杀无辜百姓。”

检察院右副都御史邓辉出列,高声道:“罪证及证人俱全,请圣下过目。”

内阁大学士颜阳平出列,道:

“圣下,董高阳上任伊始便功绩卓著,朝野多有传闻说董大人滥杀无辜、侵占下属功绩,臣以为无风不起浪,不如趁着今日的机会严查一番,如果真如邓大人所说,自然是要严惩,如果不是也好还董大人清白。”

大鸿胪丁文博出列,道:“圣下,此事臣也有所耳闻,称是董高阳包庇重犯,许以厚禄,作为自己的爪牙。”

“圣下,臣也要弹劾督查司指挥使董高阳······”

“圣下······”

在百官的瞩目下,周党的反击如同火山般爆发,只是片刻就有数十位大臣出列弹劾董高阳,将其推到风口浪尖,并顺势扩大攻击范围,一路攀咬至曹党其他官员身上。

曹党自然是不甘处于下风,纷纷出列反驳,甚至指着周党的官员痛骂。

就在周党与曹党互不相让,寸步必争的时候,另一个党派出手了,是计相卢晗统领的卢党。

交通运输部主事季凯出列道:“圣下,臣以为今日弹劾马鸿的几位官员发言有失妥当,而所提出的罪证也有待考虑。工程部隶属于十二卿中的共工彭阳,若有贪污鄙事,彭阳大人怎么会不知晓?彭阳大人为官之清廉,朝野上下有目共睹,自是不可能包庇。还望圣下明察!”

大农令查文星也站出来。

“圣下,臣有话说,马鸿不过一工程部侍郎,职权范围有限,又为同僚排挤,又哪来的本事行那欺上瞒下、结党营私之事?”

尚书岳帅出列道:“圣下,微臣以为若有贪墨,无有上官参与是不可能的。”

“彭爱卿。”

共工彭阳听到传唤,起身恭敬道:“回圣下,臣于年前抱恙,告病在家休养,关于淮阳改建工程的一切事宜都交由下属官吏处置,少有问询,却是不知内中情况。”

“好了,你退下。”

彭阳方才退下,计相卢晗就出列道:“圣下,微臣有奏,薄元正、陶安等人在堂上义正言辞,但暗地里言不付实。”

“哦,究竟是何事情,你细细说来。”

计相卢晗两眼炯炯有神,胡子花白,面露悲悯,却是叹息道:“回圣下,此事事关朝中某位大员清名,又影响恶劣,臣担心严查之下事情会越闹越大,有损朝廷威仪,有伤圣下龙体,所以一直压着,但刚才听到此二人一席话后,这事情,臣不得不说了。”

“就在半年多以前,有临安海化百姓上淮阳欲告御状,称有大理寺吏员以严刑酷法残民,贪赃枉法无恶不作,致使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微臣大惊,明察暗访后得知临安大理寺正邱兴于案件中公然索贿,先恐吓被告,再强征原告,凡落在他手底下的人,最后几乎无一不是倾家荡产,性命不保。往往邱兴一个案件办下来,临安大理寺上下便弹冠相庆,只因皆有分润,事后还能因为忠正刚烈,用法严峻,受朝廷赏赐。”

“临安百姓畏邱兴深矣,有言曰:宁负罪死,无直邱兴之面!”

“百姓恐惧邱兴,但有冤屈、纠纷等皆私下解决,奈何邱兴丧心病狂,竟派属下四处寻访,强行立案。不少百姓都因此家破人亡,不得已赴京告状。”

“可怜他们一路跋山涉水,乞讨而来,中途还遇到匪人劫道,死伤惨重。”

“出发之时有数十人,到淮阳时仅剩下六人。”

“此六人来到淮阳中后,四处上访,但因为邱兴是曹大人远亲,无论检察院、大理寺还是刑部皆不受理,其中检察院更是一心为他遮掩,做出了当街殴打难民的事情,由此在京中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随着卢党下场,一直作壁上观的赵党也不甘寂寞的入场。

“此事影响重大,若不严查,臣唯恐朝野间流言四起,民众从此对于朝廷的律法公正,再无信心!”

“圣下,臣有耳闻,检察院右佥都御史章明曾秘密出京,携家仆沿途抓捕、拦截上京告状的百姓,此种作为,天理难容,国法难容,还望圣下严查!”

“圣下,检察院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曹大人作为负责统领之人,难辞其咎,还望陛下明鉴!”

“圣下,据臣所知,酷吏害民之事早有议论,各地官绅多次上书请求限制、削弱,但那些奏疏却都被曹大人扣下,全部驳回了。曹大人行此堵塞言路之举,实在是用心险恶,望圣下明察!”

“圣下,检察院所作所为,着实让人心惊胆战。”

“此等无视律法,无视圣下威严之举,正是检察院上下腐败之故,正应该严加整顿一番,望圣下明鉴!”

······

内阁次辅赵纯、内阁大学士嵇俊彦、内阁学士卓成益,仓部尚书韩溥、仓部侍郎王才良、农部尚书段阳等数十人联袂而出,都出言弹劾曹党众官。

邓辉再次出列,慷慨激昂道:“圣下,检察院上下在此事件当中,一心遮掩,豪无公正可言。臣虽有心除贼,但势单力孤,不仅不能受理案件为民申冤,还被迫装聋作哑,望陛下严惩!”

曹党人数本就稀少,此时一力独战周、卢、赵三党,很快便落入下风。

曹党众官淹没在无数声讨中,疲于奔命,一时间竟都有一种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凄凉感。

“肃静!”

卫己突然用力拍在龙椅的扶手上。

制止了百官,卫己问曹鸿道:“曹鸿,你可有话说?”

曹鸿不紧不慢道:“回圣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彼辈所言,皆是中伤之言,子虚乌有之事。且不说检察院上下皆忠良志士,一心为公,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情,再说臣早已被逐出家门,何来远亲之语?”

“臣弹劾嵇俊彦、韩溥、查文星等诬告之罪!”

这时,检察院左佥都御史吴文瑞突然出列,道:“圣下恕罪,此中事俱臣等私下所为,曹大人并不知情。”

“曹大人年老体衰,精力不胜以往,有所疏忽,也是难免,此事虽说骇人但好歹还未造成大的影响,还望圣下念在曹大人的劳苦从轻处罚。”

百官顿时哗然,尤其是曹党众官无不瞠目结舌,谁也想不到检察院中竟有官员在朝堂上倒戈一击。接着,又有许多官吏跳出来,对曹鸿穷追猛打,一下子就将曹党推到了败退的边缘。

而后,朝中最后一个党派,皇党或者说帝党也下场了。

“圣下,臣有奏。”

光禄勋闵昊站出来,高声道:“昨日,臣下属巡察时曾见左佥都御史吴文瑞、检察院右副都御史邓辉和内阁大学士颜阳平三人在一个小时里先后从怀古酒楼的后门进入,又在数小时后先后从正门出来。”

“是以,臣怀疑吴文瑞、邓辉和颜阳平三人有私下勾结串联陷害曹大人的可能。”

卫己惊讶道:“竟有此事?爱卿可有证据?”

“回圣下,当日在场的乞丐、服务生、酒客等等皆可以作证。”

卫己勃然大怒道:“既然如此,来人,将左佥都御史吴文瑞拿下,送与刑部明正典刑!”

“圣下,微臣也有奏。”

紧跟着,少府卿余向荣道:“启禀圣下,臣承蒙恩宠,统管少府。”

“少府同仓部一向合作紧密,是以,臣对仓部的情况都颇为了解。近些年来,仓部账目不明,屡屡借口国库银钱不足,从内库支钱,无论臣回绝与否,都会克扣工程部诸般经费用度,致使工程部的诸多工程都被拖延耽误,甚至多有人言所谓的豆腐渣工程,不仅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反而加重了地方负担,民间百姓,地方官员,为此都是怨声载道,还请圣下明察!”

未等周党诸臣辩解,少府少卿糜阳出列道:“臣弹劾仓部官员与工程部官员相互勾结,以虚报账目、收受回扣、要挟地方等等手段,贪赃受贿,大敛私财!”

“据臣闻,三年前开江水患,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正是源于这些官员勾结在一起,勒索地方、克扣工银,造成开江大堤失修,最终酿成的恶果,实在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还望圣下明察。”

锦衣卫指挥使曾金鑫也道:“圣下,糜阳大人所说之事。臣其实早有听闻。”

“一直在暗中寻访,收罗罪证,惭愧能力不足,到如今才有眉目。”

“据臣所查,这个贪污团伙势力规模极大,在两部根深蒂固,但有新入职者要么与之同流合污,要么被排挤诬陷驱逐。”

“涉案者有仓部郎中七人、员外郎三人、主事二人,工程部郎中四人,员外郎二人、主事三人,总共二十一名官员,所有人的罪证皆是可查,无可辩驳!望圣下严查。除恶务尽!”

说完,曾金鑫从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奏折。

看完后,卫己震怒道:“仓部、工程部糜烂至此!”

“周靖、卢晗、彭阳尔等就是这般为官的吗?啊!说话啊,一个个都聋了哑了?!”

“咳咳咳!”

乐正欣可忙上前,以手轻抚着卫己的背部,“圣下,请保重身体。”

昭理卿茅欣荣出列道:

“圣下,臣以为应当立即遣三法司的官员去工程部、仓部严查。而且,兹事体大,涉案人员却都是四品及以下官员,臣认为这极不合常理,案件背后一定有朝廷大员插手,如果不找出此人,今日之事势必在不久的将来重演。”

“因此,臣窃以为应当从这条线继续追查下去,以除恶务尽!”

“圣下,臣有话说。”

卢晗出列道:“正如昭理卿茅大人所说,兹事体大,如果是真的,自然绝不能姑息养奸。”

“但正因为兹事体大才要慎重处置。”

“从前,仓部入不敷出,时有亏空,确是有拖延克扣工程部经费之事。然而,近些年国泰民安,仓部运转渐好,甚至渐有结余,不仅再无拖延克扣之事,还将之前所欠的工程部经费用度一一补上了。”

“值此当口,只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和几个还不知道有没有罪的官吏就要清洗整顿不免太过大题小做了。”

“仓部管国库,工程部管全国工程营造,都是要紧的部门,要是随随便便就清洗整顿,致使两大部门无法运转,因此而引起的动荡,因此而耽误的政务,又应该由谁来负责?!”

“遭到弹劾的官吏自然是要送到三法司审理。”

“但在案件结案之前,诸位大人还是不要急着上纲上线了,如果都像各位大人这样,搜罗些莫须有的消息就喊打喊杀的,各部门还怎么做事?”

“诸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

季凯、查文星、赵纯等人纷纷点头称是。

曹鸿站出来道:“计相等所言差矣,官吏有罪,自当问罪。政府部门糜烂,也自当整顿并向上追索责任。怎么能因为这两个部门职能紧要,就放着不管呢?何况,正因为这两大部门职能紧要,才不能任由它们糜烂下去,如若不然,待到大祸酿成,纵是将贪官污吏尽数剥皮抽筋又何用哉?”

“还是说,几位大人做贼心虚,为了包庇朋党,顺便撇清责任,就要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中?”

“正是,正是。惩治奸佞又怎能畏首畏尾?若是顾忌太多,今日放过这个,明日漏过那个,卫国的吏治还要不要管理?!要我等又何用?要这满朝大臣何用?”

“曹大人所言在理。”

“圣下,今有地方部门弹劾仓部,称仓部下批给地方的钱粮数目严重不符,有贪赃之嫌,而臣也有时有听闻,仓部有官员每逢批给地方的钱粮,都要地方官员贿赂半成的回扣,才会足额下批。”

“仓部掌管天下钱粮,至关紧要,如果真如薄元正大人所说,臣以为应当严查。”

“圣下,老臣也是时常听闻,如今的仓部早已是藏污纳垢,上下官员皆肆无忌惮的挪用朝廷钱粮,虽然还能勉强运转,但实际上已是亏空严重,入不敷出!而正如张御史所说,仓部掌管天下钱粮,至关紧要,若是仓部出了问题,则生民不安,则天下江山动荡,老臣以为,此事绝不容怠慢拖延,恳请圣下严查仓部,使三法司审核仓部账目,验明真假,以安天下心。”

“圣下,据臣闻,近些年确有上京告御状者,而且不光是临安海化一地,自北以南,各地皆有,但却不是因为彼辈先前所言酷吏害人,恰恰相反,他们是被贪官污吏欺压盘削,活不下去了,这才横起心,走访上京。”

“仅仅是一个月,就已是有二十一波百姓来京了!而此刻,正在来京告御状路上的百姓,还不知道有多少!”

“圣下,微臣······”

······

得帝党相助,曹党一扫先前颓废之势,转守为攻,再度占据上风。

周党、赵党、卢党都在曹党猛烈的攻势下损兵折将,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但曹鸿心中却无喜意,甚至有些焦急。内阁首辅周靖、计相卢晗、内阁次辅赵纯,他这三个老对手没有一个好对付的。他手里捏了这么多铁一般的罪证又有当今圣下拉偏架,本来是准备最少也要治罪其中一人,可攻守互换几个来回,手里底牌打出去不少,竟也不能治罪于其中一人。

再这样下去的话······

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如果这一次不能治罪,下一次就更遥遥无期了。

今日提出的许多罪名都是搜集良久、精挑细选才得,一旦今日不能竟全功,就等于先前所有付诸东流,而且下一次,这些蛀虫都吸取了教训提高了警惕,很多手段无法再用,再想搜集到这么多详实的罪名,恐怕是不可能了。

曹鸿心里一沉,曹党不同于周党、赵党、卢党,人员稀少,补充困难,哪怕能一时压制住三党派,可终究手底下没人,无法占据那些空出来的职位。

时间一长,那些职位就又被三党派重新占领,好不容易打压下去的贪腐之风,就又旧态重萌。

“圣下,臣有奏······”

“圣下······”

殿中争斗快到收尾了,曹鸿还是没能想出法子。

正当他打算放弃的时候,自殿外传来一声急报,接着就见到一个使者捧着一堆奏疏匆匆忙忙跑来,拜倒在地,道:“启禀圣下,黑水、苍云、青羽、飞狼、御林、招灵六军士官以上军官皆递血书,奏于公车署!”

“太尉秦尚,武擅君姬华清,玉城伯封坚、桦南伯江华正、新泰伯梁丘文、洪荆伯季安平等十三位上将军,二十一封君聚于北阙城楼击鼓鸣冤!”

话音刚落,百官无不骇然。

卫己道:“传孤口谕,召太尉秦尚,武擅君姬华清等人入殿!”

“圣下!”

“圣下!”

待这些人踏入殿中,行过礼后,卫己问秦尚道:“将军击鼓鸣冤,所为何事?”

“回圣下,我辈武人,以护国为本要,本不该参与政治,但今日却是被人骑到头上来了,不得不行此非常之事,万请恕罪!”

太尉秦尚道。

“哦,你细细说来。”

“圣下,此事太尉所知不全,还是由臣下来说吧!”

武擅君姬华清起身道。

“可。”

姬华清正值妙龄,身材前凸后翘,美腿修长,声音如黄鹂般悦耳,在朝堂上的女官没有比她漂亮的,但此时,朝堂上没有一个人似往日一般偷看她,哪怕是她最热烈的几位追求者也都神情肃穆,目不斜视,将全副心神集中在她接下来要讲的话上。

“此事要从淮阳改建说起,圣下曾下令,城中住民,但凡户籍在淮阳的都可以搬迁入新房,且只需支付一万元的费用。若有战功在身,更可无偿入住。”

“如果无钱,可从少府借去无息贷款,限十年内还清,也可选择以工代贷,选择参与淮阳改建以及其他国家工程来偿还费用。”

“但就是这样的仁政,却成了下层民众的催命符。”

“户部官员与商贾、世家豪强勾结一通,以孝敬上方为名,强收贿赂,逼迫百姓借贷,签署卖身契,如果有人家不从就使尽手段致使其家破人亡。”

“本来此事自有朝廷诸位大人处置,我辈不应过问。”

“然,赤曲街南费元勋爵的遗孤、遗孀为奸佞所欺,我辈孰可忍之?”

“费元为国战,阵斩逆贼袁德,是国之英烈,但却被人窃取了功勋、武勋。国家的抚恤、补贴也全都为他人侵占。不仅如此,户部主事朱俊臣见费元妻子貌美竟起了歹心,强夺入家门,玩弄到厌烦后就卖入妓院。”

“费元老母几番上告都被挡了回来,朱俊臣还多次派人羞辱,终于致使其自杀身亡。”

“费元遗孤也被朱俊臣命人打断双腿,割了舌头,最终冻死在大街上!”

姬华清说完后,太尉秦尚上前,高声道:“圣下,我辈为国死,是本分,不敢也不能有半句怨言,但遗孤、遗孀安能以有功之身,无辜受欺凌?官吏、游侠、商贾、世家豪强等等,皆受我辈恩惠,今时今日却骑到我等头上作威作福了!”

“我辈如何忍得?”

说到此处,太尉秦尚按剑,他身后一众将军、封君也跟着按剑,并由他带领着朝大殿右侧的群臣怒喝道:“如是尔辈,安敢欺吾,使吾香火断绝?”

群臣无不沉寂,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姬华清又上前,道:“圣下,关于此事,军中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群情激愤,时有人争论,一人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另一人则曰完卵不存,空巢何用?我辈不能止之,也不愿止之,但凭圣侯处置!”

说罢,一群人皆跪伏于地,三叩九拜以请。

卫己起身,叹道:“诸位大人,为国柱石,不知可有良策献上?好教教孤如何平定此局面?”

无人答话。

所有人都被面前发生的事情镇住了,他们好像第一次想起来,谁才是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不是他们,是淮阳侯及纹章贵族!

今日之事,如果不能给这些人一个交代,那么他们所有人都要被这些人给交代了。

“孤自即位以来,矢志于改善民生,废徭役及苛捐杂税,推行粮食价格保护政策,假商人手兴修水利、道路等等,但百姓,特别是底层百姓的生活,却未能改善。”

“孤每游览于外城,见街边童子多面黄肌瘦,多有偷窃乞讨为生者。”

“据审计署统计,阳原十二年,外城十岁以下的孩童夭折率高达五成,平均每两人就有一人活不到十岁。堂堂卫国都城,国之颜面,却饿殍遍地,超过百万的人口挣扎在生死线上。而就在这些百姓旁边,世家及诸大臣家日日笙歌,舞乐升平。”

卫己继续说着,瞳孔红得发亮,声音渐高,“诸位大人,这合适吗?这合理吗?”

“倒是来个说话的啊?!”

“内阁首辅周靖何在?!计相卢晗何在?!内阁次辅赵纯何在?!······司空曹鸿何在?!”

周靖、卢晗、赵纯、曹鸿四人纷纷出列,皆垂首躬身答道:“老臣在(臣在)!”

“阿啦,孤的四位重臣都在啊!孤还以为你们四个都死了呢!既然在这里,为何不发一言?你们也都听到了,军中士卒已开始争议。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完卵不存,空巢何用?不知有何妙方啊?”

“该不会是想着袖手旁观,看孤一人狼狈吧?”

“不会吧?若是如此,孤要你们何用?这天下要你们何用?孤还不如请几尊泥塑偶像摆着,至少它们不会结党营私、相互攻讦!”

“还有你们!尔等身为朝廷大臣,享恩宠、俸禄,得授予权柄,是为了让你们举起镢头挖国家墙角?是为了让你们结党营私、欺上瞒下?不是吧?是为了辅佐孤治理卫国,代圣天子牧养万民。”

卫己拾起桌案上的镇纸朝着群臣扔了过去:“可尔等都做了什么?!”

百官皆脱帽下跪请罪。

“秦尚!”

“臣在!”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无备而来。拿出来吧,也让孤看看,都是谁干了这些丧尽天良的事!”

“诺!”

太尉秦尚从怀中取出一份奏疏,交给侍者。

“好啊,好啊!”

卫己两手抓着奏疏,气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胸中气血翻滚几乎欲要破体而出,“开国元勋,有世家大族三十一,今日涉案者十二家,三家罪证确凿!”

“仓部尚书一人,侍郎二人,主事、副主事六人,巡官及吏员数十人,今日犯案者四十一人!户部、吏部、地部、工程部、水利部、农部、军部、少府、执金吾、交通运输部、大理寺、刑部、检察院、鸿胪寺等涉案官员过千人,其中不乏二三品大员,甚至有十二卿相的影子······”

“好啊,好啊!”

“这就是尔等说的众正盈朝而国泰民安?这就是尔等说的太平盛世?”

“哈哈!哈!哈呵呵!呵!”

“罢了,罢了,孤一介女流,德薄福浅,又怎么管得了你们这些谦谦君子伟丈夫!”

“圣天子即位以来,屡诏天下,以生民第一!孤与其余诸侯不敢怠慢,或勤于政事或垂拱而治,惟求生民安康,然,汝等皆亡国之臣,虽功成名就,享高官厚禄,却不能辅佐孤。”

卫己身子向后倒,跌坐在龙椅上。

“孤初即位时,有罪官哭诉,臣本良善人,奈何京中物价高,俸禄和津贴低廉,家中老小嗷嗷待哺,不得已受商贾利诱。”

“于是,孤自那一天起,调整卫国官员秩比和俸禄。”

“各级官吏,按其工作、政绩、情况、地点,进行加薪,最低增加二倍俸禄。时至今日,卫国依然是列国中官员待遇最高者,哪怕天朝亦不能及!”

“孤以为,自此以后,百官自当尽心竭力,然而今日孤知道自己错了!”

“孤十六岁起兵,以眇眇之身南征北战十四年,打下九百万领土,于列国号属第一。是以,三十岁上书朝天子,自以为功高,自以为力强,可今日看着尔等,孤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这般软弱无力!”

“汝等不明天子志,自以为才智聪慧,是贤臣子,屡以生民为由,驳回孤命,以孤为无物,到今日,民不聊生,宇内怨怼,军民沸腾。”

“怎么,突然想起孤了?要孤收拾这个烂摊子?”

“那么告诉孤,怎么办,孤怎么办才能让你们满意,让全天下人都满意?”

群臣无一人敢言。

看着这些人,卫己心灰意冷,道:“呵呵,是孤德薄,不能教化,自当上书圣天子请罪,面告祖龙。”

“太尉秦尚、武擅君姬华清、内阁首辅周靖、司空曹鸿四人听令!”

“臣在!”“臣在!”

“臣在!”

“臣在!”

“百官昏庸,各部门实质上已丧失行使职权的能力。自即日起,由军部临时接管政府权力,对国家实行军事管制,以控制局势,恢复社会秩序,直到朝中诛尽奸佞。”

“曹鸿、周靖二人位属三公,为孤肱骨,自即日起,辅佐太尉秦尚清查百官及理政。”

“圣下,不可!”

“圣下!”

······

群臣仿佛这时才醒转过来,一个个撕心裂肺的喊。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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